别鹊惊枝

【曦澄】 人非草木

*预警:原著向,年老色衰,刀吧,→ ←

尝试了一个新风格,这个风格的名字叫“我不解释你猜啊”呃……我爽就行了(

 

*给  @一号拖稿选手汝南第  南哥的点歌文,南哥点的是《人非草木》 粤语歌超好听啊!

我听了好久一直没啥灵感……然后突然……产出了一个有点智障的东西。

 

 

 

2018-3-15 添字

 

 

 

【人非草木】

 

 

 

素雪无声。

 

冬日暖阳散漫无力,在漫山遍野的覆雪之上,跃出星点灼眼的光。走过的白衣人不敢贪看,恐盲了眼睛。

 

肺腑寒凉,他运上周身灵力,驱除入体的雪寒之气,脚步轻快了些,踏雪无痕。转眼便到了山顶,这一片山丘低矮,山顶开阔如履平地,其实不算山了。只不过位置讨巧,若非熟识,恐怕也找不到这处偏僻静地。

 

几个白衣弟子围在一起,面面相觑,见他到了犹先一惊,方才缓缓松了口气,竟是如获救般庆幸。

 

“师叔。”

 

“紧张什么,大惊小怪。”蓝景仪面色不悦,若是在云深,少不得一顿训斥。

 

年轻的门生顶着他难得严厉的眼色,忽然不知该如何与这位平素和悦嬉闹的师叔答话,老老实实窝着脑袋,像一群焉头搭脑的鹌鹑。

 

“怎么回事,为何会上这边来?”

 

“师祖说雪停了,想走走,哪知走到此处便停下了,也不让我等过去。”

 

蓝景仪自方才起,视线就不曾离开那个背影。

 

他还是惯于着一身白衣,长发逶丽于白雪之上,灰蒙蒙的颜色竟有些透明起来。

 

蓝景仪只身走过去,蹲在他身侧,轻声唤道:“先生。”

 

蓝曦臣闭着双眼,眉睫上似沾了落雪,零零碎碎的白,仍是当年风华,皱纹也不曾多添上一丝,却在睁眼后,瞧出了眼底浅浅浑浊的虚影。只那迟钝的笑意,便有说不出的疲惫虚弱。

 

年岁无力。

 

“哦,是景仪啊。”他笑起来,澹然明朗。

 

“快两百岁了,怎还似小孩儿乱跑,叫那群弟子吓得,以为您要跳崖。您可真是越活越回去了。”蓝景仪取出一件大氅,将他拢在其中。

 

蓝曦臣微笑着让晚辈造次,没有生气的迹象,半晌后自顾自地长叹了口气,微微仰起头,天光云影,远山堆雪,胸腹之间呼出来的气,转眼便凝了一口白雾,迷朦眼前景象。

 

“我今日忽然想起来,是那个日子了,便想来看看。”

 

蓝景仪微微一怔。

 

“落雪成画,泼酒成诗,我拿来了梅花酿,才想起来他不在。”

 

他碰了碰身边小巧的酒壶,用些微灵力护着,瓶身不曾结霜,酒液依然如酿,不曾冻结。酒壶边有一节断掉的绳子,似乎曾经有什么物件被绑在这儿,如今却只剩绳结一端。

 

宛如那已经斩断,又无形牵念的情思。

 

“到今日,他走了二十三年,这酒我竟一口也没喝过。”

 

蓝景仪默然,一屁股坐下了,比年轻时略加放纵,胆大却也心细。

 

山头风冷,轻缓磨人。

 

他瞧见身边的长者,目光眺望,却放在了空处,那神情似乎在怀念,又带着些许迷茫。

 

“先生,我一直想问一个问题,时至今日,不知您能否解答。”

 

他仍然是和蔼的模样,慈爱看向这个被自己拉扯大的晚辈,“什么问题?”

 

蓝景仪沉默了片刻,不敢直视他:“江先生走了那么久,您年年祭奠,算来你与他也算相扶相伴一百余年……您到底,怎么看他?”

 

“哦,这个问题啊。”他没有意想之中的迟疑,反而轻轻笑了起来,豁然安宁,“我今日坐在此处,将将想通。”

 

“我与江晚吟相识一百余载,后相知相解,同生死,共患难,一同经历过无数人间苦乐,可谓至交。”

 

“可他去世时,我竟不觉得难过。”

 

蓝曦臣抿起的唇角略有上扬的弧度,却不是笑意,在蓝景仪看来,那更像是缅怀,是追溯时触及到心花灿漫的欣悦。他的视线追着一只山外飞来的孤鸟,坠入深林。

 

“我年年祭奠,年年遗忘,终究是不愿接受他已去了这个事实。”

 

蓝曦臣偏过头来,眸光中仍是笑,却凉涩了几分。

 

 

他道:“江晚吟,是个很讨厌的人。”

 

 

 

蓝曦臣回到云深时,蓝思追立在门口候着他。见他从剑上下来,迎上前去搀扶,分外体贴。

 

“思追还是这么懂事。”蓝曦臣拍了拍他的手,半是欣慰半是担忧,“但不能依赖大人了,你如今的身份,要有主见些。”

 

蓝思追苦笑着应了:“是,思追知道。”

 

坠在后边的蓝景仪嘟囔道:“这话二十年前就说来,年年也不见换一个词儿……”

 

“师叔,你说什么?”

 

“没什么,你们师祖年纪大了记性不好,以后不许带他去小丘山,你们万一跟丢了,他又忘了回来的路,我就让你们在水里憋气刻写门规。”

 

蓝曦臣耳力减弱,只听得后头嗷嗷糟糟,听不真切,笑道:“景仪又胡乱训人了。”

 

“改天我罚他就是。”蓝思追波澜不惊,扶着他去往寒室。

 

屋里烧着炭火,桌上摆了一个小巧的莲花香炉,雕工甚佳,可惜是木头做的,火一烧就着,中看不中用。

 

蓝曦臣将它捧起来,经年累月地抚摸让木质变得光滑,有些处的纹理还模糊了。

 

“这东西啊,怎么翻出来了。”

 

“收拾您的冬衣,就给翻出来了。江先生去后,您把跟他有关的东西都给收起来了。”

 

蓝曦臣笑起来:“是,见着了就会有念想,扰我清净。”

 

“这东西是江先生做的?”

 

“是啊,我第一次发现小丘山的时候,他送给我的。他说那是他的秘密,被我发现了,这是封口费。自顾自圈地为王,他倒是有理。”

 

一物一世界,他轻而易举就被拉扯入回忆中。

 

蓝思追没吭声,他将那壶没机会开封的梅花酿轻轻陈放在书架上。酒壶边本该有一个精巧的木饰,只是江澄去世时,蓝曦臣斩断打了死结的棉绳,把它物归原主。

 

只是从那之后,他吩咐将所有与江澄有关的东西都收了起来。

 

仿佛赌着什么气。

 

等他展颜,那短暂的回忆尚未开始就已经戛然而止。

 

“先生吃些东西吧?”

 

“好啊,吃些汤食便可。”蓝曦臣忽而感慨,那语气倒有些挑人羡艳的意图,“说起来我吃过‘三毒圣手’亲自煮的汤,虽然味道一般。他要说实话,我说较厨娘差一截,他又不高兴。”

 

他今日忆起江澄的次数略多,却总是带着笑的,“不高兴了又不好劝,后来快一年,见着我都板着张脸。”

 

“真讨人厌。”

 

 

 

蓝曦臣吃过汤食,看了会儿书便睡了,被一阵幽冷馥郁的花香闹醒已是半夜,他披衣出门,守在外间的弟子连忙上来扶他。

 

“师祖,可是有不适?”

 

“无碍。是哪里来的花香啊?”

 

弟子四处寻了寻,廊下昏暗的灯笼光,把婀娜树影映在墙上,枝头朵朵梅花争艳。

 

蓝曦臣走过去,越瞧越喜欢,叫那弟子摘了几枝,回房寻来一个瓷瓶装了,在灯下接着瞧。

 

“你也来看看。”他叫那弟子坐下,什么也不做,就是赏花。

 

那弟子看了一两眼便好奇心饱和,对这寒冬娇花再无兴趣,看师祖爱不释手,大着胆子问来:“师祖喜欢梅花?”

 

“可不是,冬天里迎着雪开,香气凛冽,最是动人。”他抚摸着柔嫩的花瓣,话锋一转,“曾有个人跟我打赌,说能‘夏开梅,冬开荷’,你信不信?”

 

“反季而开?这恐怕不可能吧。”

 

“我起初也不信,可他做到了,花了二十八年,赌去我随身玉箫。后来又说不会吹,将玉箫还回来。说甚是喜爱我院中的一棵梅花树,便要走了。移植去云梦,树长得不好,快养死了,又给我丢回来养。说是寄存在此处,年年花开,年年来看。”蓝曦臣失笑,十分无奈地摇了摇头,“可真无聊,真讨厌。”

 

那弟子便知晓他说的是谁,一时不敢接话,夜间灯火柔和,照着已渐龙钟的长者,影影绰绰间,一般纤薄。

 

“江先生……也是信任您,不然寻常人,谁会将心爱之物托付于他人。”

 

蓝曦臣一愣,烛火在他虹膜间映出明亮的焰心,仿佛照映出什么不可深思的缱绻。他心底腾起一丝怪异的心虚,生怕那弟子追问他,为何肯将至宝相赠。

 

仅仅是因为一个赌约。他这么说,也要别人这么信。

 

半晌,他从那点情绪里抽离,无奈摇头,仿佛只是纠正那弟子:“江晚吟啊……他哪里会心爱什么梅花树,他才不管那些风雅,霸道又固执。”

 

“但他年纪大了,就是个爱发脾气的老头子,幼稚得不像话。”

 

蓝曦臣按揉着太阳穴,似乎是花香过盛,物极必反,叫人不适。他起身摆了摆手,径自走进里屋。

 

“将那花丢出去吧。”

 

 

 

次日莲花坞来了人,捎来一个木盒,指明交给泽芜君。

 

“先生曾嘱咐过,不让人动他房内的书架,自他去后我等也一直遵从。前些日子屋内潮湿,书架多年侵蚀,受不住,终是坏了。我等修复之时,无意打开一个暗格。里头只有这个盒子,和一封信,信上写着若是有人发现了此物,便将他交给泽芜君。”

 

“生予人,死随葬。”

 

木盒子上半点刻花也没有,极简至陋,那锁却用了乌金锻造,轻易打不开。

 

蓝曦臣如获至宝,让蓝景仪回寒室拿来一个七窍玲珑机关球。

 

“江先生就是喜欢搞这些木质机关,这东西打不开啊。”蓝景仪试图解开机关球,未果,还被弹出的尖刺扎了手。

 

“江澄心思不复杂,一门心思做机关,反而容易领悟。”蓝曦臣接过机关球,按部就班地拆解,“他一百岁的时候,给了我这个机关球,说要是我能解开,就告诉我一个秘密。后来仙首易主,各大世家再次卷入动荡,那一次纷乱拖了三十年,我与他数次命悬一线……这东西一直放在我箱底,没解开过。”

 

“咔哒”一声,蓝曦臣拆下最后一块锁扣,他疲倦地眨了眨眼睛,叹出一口气,“那时受了重伤,躺在无人的山谷里,我以为自己熬不过去了,心里头还有个念头,就是我还没解开这个机关,还不知道江澄的秘密。”

 

一把小巧的钥匙曝露出来,蓝曦臣将它捏在手里,有一瞬间出神。

 

“后来江澄赶来救我,我怕自己支撑不住,就先问他,他的秘密是什么。江澄说……”

 

他笑着把钥匙插进锁眼里,“想听就得活着。”

 

“可真讨厌。”

 

他收回了钥匙,没有扭开锁扣。

 

没有人问为什么,也没有人说话,蓝曦臣闭上眼睛,把钥匙握在掌心。

 

“我累了。”

 

 

 

此后过了三天,蓝曦臣再没碰过那个锁。

 

院落中那株梅花开得灿烂,要将冬日肃寒尽数抹杀,不经人事的艳绝,纯粹天真。

 

蓝曦臣抱着那个盒子,坐在廊下,望天出神,想到痴处兀自苦笑。身畔陪同的蓝思追,斟酌损益,才迟疑开口:“先生可要去信含光君?”

 

“不用了,忘机他们既已出世,又何必再扯他回来。不是什么大事情,人都有这一劫。”蓝曦臣说话的节奏轻缓,每说一个字都带着勘破红尘的感叹一般。

 

“我啊,这辈子过得糊涂了些。”他面上有浓得抹不开的倦意,声色黯淡,“前些日子准备打开这个盒子的时候,我突然觉得有些不舍,于是将它放了三天。想想自己究竟不舍什么?这把年纪了,也没什么看不开,经历的事情太多,很容易就忘了喜怒哀乐。”

 

“江澄走之前跟我说,他参不透,修仙也到不了大乘飞升,所以不修了。”

 

“今天我才知道他参不透什么。他与我一样,都是个大糊涂。”

 

他转头看向令他骄傲的晚辈,吩咐道:“思追啊,你去厨房,替我温一瓶酒。”

 

“什么酒?”

 

“青白瓷瓶装着的。”

 

“那壶酿了三十年的梅花酿?”

 

蓝曦臣笑道:“是啊,今天就满三十年了。”

 

蓝思追去拿酒了。他不喝酒,有人喝。江澄自认是个酒徒,却只喝淡酒,不把自己喝醉了,做那一场黄粱大梦。

 

他转头看向那株梅花,笑意清浅,掏出小钥匙,慢慢打开木盒上的乌金锁。

 

“我没懂过你,江澄。”

 

他自言自语道。

 

“至死也没懂。”

 

盒子里沉睡着一个木质风铃,上了漆,保存完好。还有一张算命帖子,写了江澄的生辰八字,一句“天煞孤,沧海误,此生难全”,道尽了天机,也笼统的将一生概括。

 

“我不懂你为何一生无妻,不懂你为何毫不惜命,不懂你放不下什么,也不懂你为什么,待我至真。”

 

仿佛是江澄无意,他也无心。他们只不过是恰好一生纠葛,恰好无妻无子,恰好背离仙道。

 

“你走后我才明白,是时间过得太漫长,所以忘了一切都会有尽头。总会有些事,来不及。”

 

“你怕也是,临了才明白吧。”

 

他捏着那张帖子,眼角酸涩,心口有什么破土而出,忽然被一阵严寒冻结,未曾现世便已消逝。

 

“我年年都怕想起你,想起你时,心里头空荡荡的,未免太难受了。”他抱着盒子来到梅树下,折下一枝花,压在帖子上。

 

“你想说什么呢?江澄。”

 

他又笑了起来,风拂过花梢,凝固在角落里清冷的香,随风而去。

 

它在云梦是长,在姑苏也是一样的长,年年花开,年年斗雪。主人换不换都一样繁茂,住所搬不搬都奋力扎根。江澄骗了他,根本就不是他养不活,他只是想寻个理由来看花。

 

草木却不会说话,它无法提前向蓝曦臣透露,它在云梦生长的那些年,也有个人这么呆立在树下,痴痴望着自己。

 

透过花香,闻那边的雪。

 

蓝曦臣靠着树干,话音轻渺无凭。

 

“我也有一个秘密。”

 

“我陪了你,一生一世。”

 

 

孰能无情。

 

 

【番外】

 

春来小丘山时,开阔地上长出一片绿绒绒紫羊茅。窄线形的草叶顺风倾倒,惊动蝴蝶三两只,蹁跹而起。

 

风捎来一阵不甚灵动的响音,比铃铛低沉,比拨浪鼓明快。蓝曦臣寻音而去,那棵歪脖香樟树投下浓密的树荫,小臂粗的树枝探出,坠着一个类似风铃的小东西。

 

那是个木头雕刻成极轻薄的圆球,繁复花纹,囚锁住两只木鸟。连那纤细的流苏都是木制的,随着晃动来回摇摆,几乎要飘逸起来。

 

风一吹,两只木鸟互相碰撞,发出空心木头独特的闷响。

 

树荫底下躺着个人,双臂为枕,听见他的脚步声,挑了下眉毛,象征性打招呼。眼皮抬也不抬,额前的发丝轻轻拂摆。

 

他如往常一样走过去在那人身侧坐下,靠在树上,也不说话,凝视了一会儿那张侧颜,闭上眼养神。

 

风和日丽,是个好天气。

 

但他其实没有什么睡意,只是在感受万物欣欣。连绵成毯的紫羊茅,树影斑驳的香樟,几十个春去冬来,自顾自地枯荣。

 

他听见身边那人站了起来,靠近自己。

 

风急了,木铃声切,草叶摩挲沙沙作响。

 

一点不同于干燥清风的气流,喷洒在他脸侧。

 

也许他该在这个时候睁开眼睛,他这么想,于是便这么做了。

 

江澄已经站直了身子,捏着一只黄豆大的蜘蛛,揶揄地笑他:“它都快爬进你耳朵里了,你还睡得挺安稳。”

 

他再自然不过地弹走了小爬虫,伸了个懒腰,似乎没睡够,又躺了下去。

 

蓝曦臣靠着树干,轻轻开口:“那风铃是你做的?”

 

“嗯……”江澄背对着他,“打发时间罢了。”

 

“送我可好?”

 

“……随便。”

 

他笑了起来,“改日,我酿一壶酒来谢你。”

 

这一年是百年一遇的寒冬,冻死了小丘山上成片的紫羊茅和那棵歪脖香樟。

 

他只剩下那个木铃。

 

只有这个木铃,知道那一天他还未睁开眼睛时,江澄的表情是什么样的。


或许是因为这样,江澄临走前,才向他要回了木铃。

 

蓝曦臣近乎失态地发起怒,抽出佩剑斩断了绳子,将木铃掷在江澄怀中,再不肯看他,匆匆离去。

 

莲花坞的弟子问江澄为何要如此。

 

江澄只是将木铃握在掌心,虚弱无力地笑了一下:“因为我有一个秘密。”

 

他沉默了许久,才对后辈们说:“所有‘未尽之言’,通通都是无用。来不及,便……舍了罢。”

 

 

 
2018-02-27
/  标签: 曦澄
  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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云过来时路,雾深不见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