别鹊惊枝

【曦澄】 见字如晤 (魂魄X古籍修复师)

*回应点梗:一方是鬼魂但最后是HE。

*突如其来的脑洞,现代灵异paro?严重ooc,放飞自我。

特别想看江家父子互亲互爱互怼(?),所以私设了ooc的可爱江老爸。本人是个澄吹,是澄吹,澄吹!

*起名废随手拿正在听的歌名来当文名了,故事写得不尽人意,继续努力。

*文中的文言文框架来自【文言文在线翻译】!!我就是!这么没有出息的理科生!有错误请指正,马上改!

 

多废话一句吧,就是想看江晚吟他这么好的人拥有美好的生活,他们一家,都特别好。

 

【2017-11-16 二修】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

 

《见字如晤》

 

春光好,春色不语花渐老,独留韶华自萧条,肯向鬓边留晚照,照我身后空寂寥,何人予我海棠笑。

 

姑苏云深山出土一墓葬,墓穴内发现大量陪葬瓷器文物,经历岁月侵蚀和盗墓者的窃取,大部分文物遭到破坏。

 一结束发掘工作,已经等候多时的文物修复专家们终于登场,手捧着千年前精美却残破的古物,不少人既是惊叹又是悲切。

墓穴中出土了几页书卷,让研究人员激动不已。千年间的虫蛀潮蚀让原本纤薄的纸张变得枯脆,专家们小心翼翼捧着残页,比抱一个初生婴儿还要屏息凝神。

 残破的纸页其实更像是一位脆弱的老人,稍有不慎就会分崩离析。发掘人员用了两天,才将这残页从原地移到保护盒内,揉进泥土中的残片也毫不放过。

 珍贵的残卷几经辗转,最终来到了江澄的面前。

“博物馆中古籍修复你最在行,这个光荣又艰巨的任务可就交给你了。”江枫眠对儿子的专业技术还是放心,不重不轻撂下两句叮嘱,手上一刻不停把玩着两颗古玩核桃。

江澄自从当上古籍修复师之后,就没有了叹气的习惯,万一一口气把残片儿吹走了怎么办。不过他还是略微表达了不满,“爸,上次送来的我还没修完啊。”

“那就放一放,先修这个。”江枫眠枫道,“这个古本行内都在关注着,那个墓葬真了不得,他们在棺材正下面挖出一支随墓主人陪葬的玉箫,逃过了盗墓贼的糟蹋,完好无损,玉石组和器乐组都快打起来了。”

“哪个年代的墓?”江澄不怎么上心,比起眼下热度超高的姑苏墓文物,他更愿意先把之前的事做完。

“不晓得,已经组了个团在研究。关注一下新闻嘛儿子,整天扎在这闷黑的小屋子里,会出毛病的。”江枫眠话音忽而一转,“你妈说她小学同学的女儿今年刚大学毕业,人长得漂亮又会做菜,关键是性格特别好还喜欢小动物,你最近有没有空啊?”

江澄眉头一跳,波澜不惊的回答:“没空,我要修姑苏墓古本。”

馆长老爸得此一句,心满意足跨出了大门。

 

上午的日光柔和的洒进四合小院里,院中的海棠树正开得热闹,青石板上落了一片粉红。江澄推开福如东海镂花窗,晒了一下太阳,回到里间工作台。

残破的姑苏墓古本静静躺在桌子上,每轻轻翻动一下,都会发出令人心惊的轻响。

古籍修复工作很枯燥,修的是一颗沉稳心。江澄毕业的时候选择了子承父业,江枫眠作为博物馆馆长在业内的名望很大,但最擅长的是瓷器修复。

江澄当了半年补瓦匠,耐不住灰里来尘里去,撂下锥子转头跟母亲从前的师父学了古籍修复。谁都以为他这次也会半途而废,哪知道他居然和这些绢纸浆糊擦出了火花。

就这么过了六年,心静了,出师了,精通了,有名声了,就是没成家。

 

 进行修复的时候时间会变得很慢,江澄是这么觉得的,他不喜欢在工作室里放石英钟,走针的声音总是会在空荡的房间里放大,提醒他生命所剩无几,快点加速奔跑。

可是他不能加速,他的手必须稳,呼吸必须轻,连眨眼的频率都不能快。

到底是没修炼到家,江澄这么想。

姑苏墓里最受关注的并不是这个古本,但江澄很好奇,这本薄薄几页纸里会写着什么?头几页坏得厉害,江澄细细调着粘合剂,摒去杂念,投入工作。

 

太阳蹿到了对角线,江澄才拼完了第二页的一半。他放下镊子伸了个懒腰,门口的斜阳漫漫,照在古旧的雕花木门上,好像千年前的画面与现实重叠,教人心生时光荏苒不可追的怀念。

铂金般的夕照渐渐褪了色,古旧的橙光让人滋生一种时光凝固的错觉,一天之中好像傍晚的时间走得最慢。它走慢一点,就能让千年前的尘埃跟上来吗?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,从不为谁停留。

江澄有时候不太明白古籍修复的意义,到底是一种固守,还是一种挽留。

他修补千年前的残破的风花雪月,又是不是为了拾起什么遗漏的相思呢?

 

「姑苏有山,峭壁入云。居公子名蓝涣者,状貌甚俊,清煦温雅,性坚识体,为家之砥柱。其乐助者,助民得善,令以嘉之,遗其一榜,题云泽芜,是以百姓亦谓之泽芜君……」

 

吃饭的时候江枫眠问起修复的进度,江澄往虞紫鸢碗里夹了块藕,答到:“好像是篇传记吧。字体像某种古体字,我只看得懂一点。”

“姑苏多文人雅士,这墓主说不定是一位史书外的名人。”江枫眠也夹了块猪蹄放在妻子碗中,夹完了还顺便从江澄面前的盘子里夹走最后一块梅菜扣肉,出筷子收筷子行云流水。

 江澄:“……”

虞紫鸢从前是书画组的“女中豪杰”,现在转到了宝石镶嵌组,对儿子寄予了厚望。她一筷子劈过去夺了那块扣肉放进儿子碗里,语气严正吩咐:“多吃点,因为你老师不在所以才交到你手里的任务,说什么也不能搞砸了,不能让其他人看笑话。”

父子两个都闷头吃饭不吭声,桌子底下你来我往的耍着飞踢。

 

 睡觉前江澄翻着手里的相册,他从小到大和魏无羡一起参加过许多社团,曾经有过许多飞扬跋扈的梦想,但最终他还是选择回到最沉静的博物馆,守着古旧的岁月,修补时光的残缺。

魏无羡全家都出国了,他在国外当歌手,唱得红遍了大洋两岸。江澄不是不羡慕的,他有时候也会怀疑,自己走的这条路是不是正确的。

关了床头灯,江澄累了一天的眼睛终于能闭上。脑子里自然而然浮现出姑苏墓残页上拼出的字句,即使看不懂,也莫名有些期待明天的成果。

白天思绪太杂,夜里他进入了一个玄妙的梦。

他站在一座山的山脚,抬头见高山巍峨,台阶入云。江澄抬步走了上去,不知走了多久,山岚渐渐围了过来。江澄看不到路,茫然地继续向前,一脚踩空往后摔倒。

耳边风声呼啸,有一个人影站在浓雾重蔼之后,衣带翩飞,似要向他扑来。

江澄一下就醒了,心有余悸的回味这个“噩梦”,看过的恐怖片里厉鬼的样子排着队从自己眼前跑过。

他喘匀了气,刚准备继续睡,突然觉得哪里不对,猛一抬头,半空之中居然悬浮着一个白色的影子。

上半部分是人形的轮廓,下半部分就像一团棉絮。

江澄揉了揉眼,怀疑自己没睡醒,他躺回去又起身,打开灯又关上,最后干脆下床开了窗。

夜风流窜入室,江澄抖了一身鸡皮疙瘩,转头时那团模糊的“云雾”被风晃动了一下,好像转了个身来,直直看着他。

江澄在博物馆工作久了,也知道那些被业内业外津津乐道的鬼故事,都说古物上残留着先人的执念,或封印着什么秽物,古籍修复师最容易沾上不干净的东西。

笃信科学的江澄是不会相信这种骗小孩的故事的,但眼前这团仿佛有生命的东西,嗯……像云像雾又像……

 幽灵……

江澄的呼吸不重反轻,大着胆子走近了两步,伸出手探向那团未知生物。指尖穿过了空气,什么触感也没有,江澄定了一下,忽然使了一招天马流星乱披风拳打散了那一团“云雾”。

“云雾”破碎的散开,又慢慢聚拢了起来,恢复原来的样子,浮在半空向江澄的方向倾下身,左右晃动了一下,不知为何江澄居然感受到了一点委屈的意味。

无神论者江澄同志,二十九岁,单身,在这个物种万千的地球上生活了接近三十年,好像应该大概是撞了那个被争议了数千年的未知物种——

真的是鬼啊?

 

江澄第二天醒过来,那团雾气悬浮在他床头,似有唤他起床的意味。其实昨晚他险些失眠,但坐在床上观察了半天,也没有发现这只“鬼”有什么不轨的意图。

不过他想用现代科技产物拍照的时候,发现如同每一个灵异设定里一样,这只“鬼”也不能被影像捕捉。江澄心里可惜了一把,还以为能发表一下震惊世界的灵异论文,千古流芳百世称颂之类的。

他走出房门的时候发现“鬼”跟了出来,江枫眠已经在玄关穿鞋,好像是要出去开会。“去参加姑苏墓文物的研讨会,过两天回来。你加把劲,我回来的时候你最好已经把残页修完了。”

江澄犹豫要不要顾及中老年人脆弱的心脏承受能力,想想梅菜扣肉,还是开了口,“爸……你有没有看到什么?”

那团“雾气”就浮在他身后,江枫眠抬眼看了他一下,没有什么异常反应,只嫌弃道:“看到了一只三十岁的单身狗。”

 “……”江澄挑了挑眉,灵异设定里的经典,只有自己能看到的“鬼”。看来震惊世界的论文真的要泡汤了,只有他自己能看见的话,就是没有证据的荒诞小说而已。

……蛮带感的。

 带感他也不能整天研究这只鬼,匆匆吃了早饭赶去博物馆。坐公交的时候那只鬼悬浮在车窗外,其他人都看不见这一块挥之不去的“云雾”,江澄莫名就想笑。

 

来到修复室外,江澄一步三回头,“云雾”也一步一顿的跟着他。

还蛮粘人……

江澄实在忍不住,趁着四周都没人,说了一句:“你跟着我会对我有影响吗?”

要是有人看到了这一幕,那就是江澄对着空气撒癔症,然而江澄眼中的“雾气”左右晃了晃,十分吃力的表达了一个否定的回答。

江澄也是心宽,直接不管它的死活,开始自己一天的工作。

 

    「泽芜君声名远扬,欲嫁之者尤多。然不受一人,外惟曰有婚,而未尝见其妻……」

 

残页上的字迹很工整,笔力强韧,出锋有势。江澄修复的进度推得很慢,所以无意识把修过的文字读了一遍又一遍。

期间他抬头看了一下那团“雾气”,它很乖巧的窝在房梁上,江澄看过来的时候会晃上一晃。

这只“鬼”蛮温和的么……江澄在心里吐槽。他放下了沾满浆糊的毛笔,等待这一页晾干的时候,对房梁招了招手。

 “雾气”飘飘忽忽落了下来,像一大团柳絮,又像云雾状的风筝,定在他头顶上方的位置慢慢的晃。比早上看起来更清晰了几分,一个人形已经完全显现,长发飘然,宽大的衣摆垂在身侧。

这还像养水宝宝一样的啊?还会长大啊?

 “你别晃,我眼睛花了。”江澄一言出口都觉得自己有点毛病,他这是在跟一只“鬼”交流吗?

鬼不动了,但实在太轻,仿佛江澄的呼吸都能搅动空气的安谧,让它飘动起来。江澄觉得这体验太新鲜,双手撑着下巴,问:“欸,你真是那东西吗?为什么要缠着我?找我复仇的?还是……有什么未了的心愿想让我帮你完成?”

鬼这回没听懂他的话,又或者不知道怎么用自己单薄的身体来回答这一系列复杂的问题。

江澄也算寻常人里心态比较奇葩的那种,这有一点归咎于他的职业。古籍修复大多数时候都要保持沉默,一个人拿着镊子毛笔,和脆弱的纸张打交道。江澄平时的人际交往少到可怜,唯一比较知心的朋友魏无羡也已经因为两人格格不入的职业,许久不曾见面。他倒是很甘于寂寞,家长着急的替他安排相亲,他却一点也不急。

为什么不急,他也不知道,就好像那个相伴一生的位置早就预留好了,只等着谁的叩门。

拜家姐纵观各大韩剧的经验汇总,江澄忽然打了一个激灵,从心底滋生微妙的想法。该不会他等来的是一段“人鬼情未了”吧?

鬼无辜的看着他,面容依旧很模糊。

如果是个漂亮的姑娘……

桌子上的镊子没放平,滚落在一边,发出咯噔的响声。江澄假正经的轻咳,把自己刚才那个荒谬的想法摒弃,不再理它,低头继续工作。

鬼忽然不安分了,绕着他晃来晃去,它是一只神奇的鬼,照着阳光也不怕。江澄见他走进走出,在自己桌前洒下了一把海棠花瓣,顿时无语。

“你想干嘛?”江澄没什么耐心教育它,用小毛扫把花瓣扫开,有几片扒拉到了残页,他不得不小心翼翼地移开。然后没好气的对罪魁祸首说:“走开,别在这儿添乱。”

它依旧不肯走,绕在桌边,被桌角撞散的身体留下一串白腾腾的“尾气”。江澄起手的第三页拼不下去,正准备理直气壮的和一只鬼来一场辩论的时候,玉石组的温情忽然光临。

 

“在姑苏墓发现的那支玉箫非常完整,是用一整块玉石雕刻而成的,摸起来冰凉如水,堪称国宝神器。”温情绘声绘色的描述,江澄站在桌前,将这个一向冒失的姑娘和自己珍贵的残页隔开。

鬼飘在江澄身侧,直白的盯着人大姑娘看,尽管知道只有自己能看见它,江澄还是免不得心惊胆战了一把。

 “哦,国宝,然后呢?这个‘玉石大熊猫’让温大小姐烦恼了?”

温情面露难色:“上面刻了一个字,古体字,我们都没见过,所以来请教一下你。”

她递过一张高清彩照,拍的就是玉箫上那个古体字。这个字和残页上的某个字一样,江澄研究过从古至今的大部分文体,可是这个古文体或许真的是遗落在史书之外了,他真的不甚了解。

他走到书架拿下资料翻阅,温情在后面等着,鬼忽然飘了过来。江澄瞄了它一眼,它伸出了一只手指,在虚空中划着笔画。

它重复写了几遍,江澄看懂了它比划的那个简体字,狐疑着盯了它好一阵,才慢吞吞走回去答复温情:“大概……是个‘涣’字吧。”

 “你这么一说还真是挺像的。嗯……那我拿回去跟他们研究研究。”

送走了温情,江澄才觉得不对劲。为什么这只鬼会认识一群专业人士都不认识的字体?而且它还自带文体互译功能?

江澄耐不住好奇,问:“你怎么认识那个字?”

它伸手点了点桌上未完成修复的残页,又抬手做了一个动作,江澄心里的想法顺着嘴巴说出来,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:“你是说,那玉箫是你的?”

他终于碰上了一个可以用来写小说的情节了,古籍修复师在修复文物的时候,被文物主人的魂魄缠身。是福是祸还不知道,这只鬼还分外的善解人意。

 江澄震惊了。

 

他震惊得一整天都没法好好工作,撑着脸看一团朦胧的白雾在房间里飘来荡去。直到回到家吃饭,他都还一直盯着这只和自己形影不离的鬼。

它是玉箫的主人,玉箫上刻的应当是原主的名字,江澄在修复的残页里认出一个“蓝”字,于是自作主张给鬼魂起了个名字。

 “叫你蓝涣好不好?”江澄不理他的回应,“我觉得挺好的。”这名字念出来,有些似曾相识的味道。

虞紫鸢晚上有同学聚会没回来,江澄一个人在家撒癔症,神神道道地走来走去。一会儿拿水果问:“蓝涣,你吃水果吗?”

一会儿又拿了江眠枫的文房四宝出来,说:“蓝涣,你留个书法给我怎么样?”

一会儿又开了电脑文档,问:“欸,你说说你们那时代的特色啊,让我给历史文坛投个稿。”

蓝涣似乎很无奈,碍于不能说话,一直没搭理他,只像个跟班一样一步不落的跟着。

江澄终于折腾累了,倒在床上,眼皮子打架,埋在被子里含糊不清的说:“你要赖着我多久啊……”

鬼影在夜晚特别显眼,江澄瞌睡上脑,恍惚间看见它伸出手来摸自己的脸。

脸上似有冰冰凉凉的触感。

他又做梦了,梦见他站在浓重的山岚之中,和昨天那个梦仿佛是衔接的。江澄机智的想,那今天我就不继续往上爬了,你能奈我何?

太阳慢慢升了起来,阳光驱散了山岚,台阶上,一个人逆着光站着,白衣长发,看不清容貌。

江澄睁大了眼睛想看清,可是阳光骤然猛烈了起来,他的眼睛被灼得很疼,不得不抬起手遮挡。那人抬步走来,离他越来越近,江澄透过指缝想看,阳光却愈加强烈。

白衣人走过了他的身边,一步不停继续往下走,江澄想拉住他,转过身时脚下踉跄,直直摔下了台阶。

身形飞坠前的瞬间,他只看清了白衣人手中拿着一柄洁白无瑕的玉箫。

 

江澄再一次惊梦,看见了悬浮在上方的蓝涣,它的身形更清晰了些,原本朦胧的五官头发和十指都有了轮廓。

这世上有种情绪叫迁怒,江澄把自己连续两天做噩梦的原因怪在它身上,当下抄了个枕头丢了过去。

白衣鬼蓝涣利索地往旁边一躲,不解的看向他。

 “你躲个屁啊!还能把你砸散了不成?”江澄挠了挠乱糟糟的头发,莫名其妙地想,我为什么会知道他是在“不解”啊?

不过他很快就套用了灵异小说悲催主人公的设定,既然他是被缠上的“宿主”,那肯定跟这只鬼有什么微弱的脑电波感应,或者通俗讲就是心有灵犀,心灵感应之类的。

 江澄有些生气,他为国家做贡献,战战兢兢的工作,还要被鬼附身。说不定这只鬼就是在吸取自己的精气,或者准备夺了自己的躯体?

那要不要去上个香求个符什么的……

无神论者江澄同志,二十九岁,单身,在不信神佛的年月里曾放肆的宣扬“我命由我不由天”等唯物主义思想,如今有了一脚遁入空门的念头。

 

然而江澄没那个时间,毕竟如果他现在去求神拜佛而耽误了修复进度,馆长老爸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把他拉到博物馆的各个展厅,向他详细的普及当初经过了几代人日日夜夜的努力,才有了今天这么精美珍贵的文物以如此完整的姿态展出,身为继承人肩负重担,不要半途而废,江家的列祖列宗在天上看着你啊孩子。

 “都是你。”江澄再一次把迁怒运用在略显无辜的鬼鬼身上。今天它老实了,静静坐在书架前的楠木椅子上望他,八方不动直到日落,只是从书架上端了一本书一页一页的翻。

它翻得很轻,几乎不会发出声音。江澄也不知道它这只鬼如此好学为哪般,又觉得书本似凭空翻页太过诡异,弄得心神不宁。

江澄偶尔偷瞄它,坐姿端庄雅正,即使成了个“游手好闲”的魂魄,也透露出了良好的家教来。这让一个和历史打交道的人更加好奇,江澄恶趣味的想,如果那群学者专家知道,他们热情如火研究的姑苏墓的主人,每天都缠在自己身边,会不会惊吓得和科学界来一场联合研讨。

他忍不住笑出来,喷出一道气流吹飞了纸屑。

蓝涣放下书飘过来,用指尖接住了不听话的纸屑,递到江澄面前。

江澄的手指穿过它的手指,捏住了那张纸屑。“谢谢。”他们依旧是阴阳两隔的不同品种,可是眼前的白衣公子,让他感到一点陪伴的慰藉。

斜阳西下,江澄伸伸腰活动筋骨,僵了一天的骨节发出“噼啪”轻响。他把今天修复的部分抄录在一张纸上,用镇石压住了。抬起镇石才发现下面有一片海棠的花瓣,江澄捡起来往半空一抛,干枯的花瓣裹着金边,落入尘埃里。

蓝涣从门外走进来,递给他一枝盛开的海棠。它的身影依旧不太真切,乍一看就像花枝悬空漂浮,江澄没接,只是低声说:“走吧。”

他心里有一点点浮光,这沉寂的古籍修复室里,有了一点不同的气息。不属于人类,不属于历史,只属于他自己。

 

「于云山下种芙蕖一亩,每逢花开之时,必乘舟奏箫,其声呜呜然,婉哀凄绝。人问其故,谓曰吹予其爱,而爱人蚤死,独留斯苟延于世。乃叹泽芜君为痴情者,愈重之……」

 

 吃饭的时候虞紫鸢终于再一次提起了他的终身大事,看来昨晚同学聚会做了不少工作。

江澄很少忤逆母亲,但偏偏在这件事上分外偏执。似乎有一种孤独终老的打算,虞紫鸢骂不动他,甩了一句“随便你吧,大不了我再去抱一个”,一口闷了排骨汤气呼呼出门打牌。

蓝涣安静的在他房间里等,江澄洗了个澡回房间,看见它一身白衣站在窗前,像月光披身的昙花,转瞬即逝一样留不下。

江澄觉得自己荒唐,怎么会舍不得这个来历不明的生物。有人说赐名是一个桥梁,也许是他贸然赋予它一个名字,让自己也产生了错觉。

好像它真的是一个符合唯物主义理论的事物,可以理所应当的待在这世间。

蓝涣静静看着他,不言不语,他们中间隔着忘川,隔着百世,隔着光阴的故事。终究是遥不可及。

江澄倒在床上入了梦,他在梦里醒过来,看见自己回到了那座山的山脚。

山脚下,风和日丽,天光云影倒映在一倾莲塘中央,荷盖如碧,芙蕖清娆,那个白衣人执着箫,背对他站在岸边。

江澄走近了,他缓缓转过身,终于让人看清了那张脸。江澄曾想过他的样子,或绝世无双,或者丑陋平凡,他此刻却只觉得熟悉。

疾风忽至,吹得莲叶倾覆,白衣人的长袍在风中飞舞,黑色的发扬起,落下时青丝骤然白头。他望着江澄,眼底流转了千般情愫,衬了眉宇间的哀愁,直教人神魂失据。

江澄发觉面上有冰凉的水迹,伸手一摸才发现,自己已经泪流满面。

 

他醒来时并没有流泪,蓝涣就坐在他床边,面容却模糊不清,和梦里大不相同。

心里一片空落,江澄觉得自己仿佛遗失了珍贵的东西,也许是前世,也许是今生,他还没有等到。

外面还是一片昏黑,江澄睁着眼睛到了天明,匆匆忙忙换好衣服赶去修复室。

他一言不发地投入修复工作,蓝涣没有惊扰他,只站在门前,似乎想挡住多余的阳光。

修复最后一页,江澄突然发现少了最后一张纸屑,他举着镊子不知所措,浆糊味搅得呼吸艰涩,烦躁地扯痛头发。

他已经明白了一些,随着古本修复的完整,蓝涣的身形也会更加清晰。它最后的模样或许就是江澄梦里的白衣人,而这连续剧一般的梦又是暗示了什么?

他这一次修复的是一个灵魂,是一个跨越千年的等待吗?

江澄头一次畏惧完成,因为那意味着结束,而对蓝涣有什么影响,对自己又有什么影响,他都不知道。

他想,他在这个荒唐的故事里,荒唐的对一只魂魄产生了眷恋的情绪。

这种眷恋让他畏惧。

一直没有动作的蓝涣走了过来,它疼惜的看了江澄一眼,拿起了桌上的镇石,露出被压在下面的最后一张残片。

蓝涣将残片放在缺漏的地方,最后两个字被补齐了。

江澄闭了眼,又抬头,缓缓睁开,蓝涣朦胧的面容一点点清晰起来,和梦中的人重叠。

它露出了一个苦涩的笑容,不再虚恍的身体拿起了书桌上沾了墨的毛笔,抽出了镇石下的手抄原文,逐字译成简体。

江澄一瞬不瞬地盯着,忽然惊慌的发现它的身形在消失,从脚开始像泡沫一样破碎。

窗外海棠败了,日照淡了,有别样的情绪在渐渐崩塌,江澄看着白纸上添出一笔一划,似是耗尽它魂魄的力量去完成。

仿佛它积蓄了长久的力量,就是为了写下这一页的告白。 

最后一个字落笔,蓝涣对上了江澄的眼睛,原是如此缱绻羡爱,让江澄不知所谓。这样的深情,为什么会落进他的眼睛里?

“蓝涣……”江澄低低叫这个名字。

他做对了吗?他完成了它的心愿,所以它要走了吗?它到底是不是魂魄,又或者它只是这些天来江澄杜撰出来的影子?

桌上完成修复的四页纸,如此简单的拼凑出一个人的一生,遗留给后人的却是一段难以重现的历史。江澄修复了它的残缺,却无法修复生命的亏空,他终究无法再一次看到那个人,触及那个人,最终只能目送它离开这个不属于它的世界。 

他的修复,到底有什么意义?

蓝涣的身体终于消失,它最后也一直看着江澄,轻轻说了一句话,真实的落入了他的耳朵。

他说:“再见……”

他和我说的第一句话,竟然是再见。

悬浮在半空的毛笔“啪”一声落地,桌面上留下写满简体小楷的纸,三言两句记载了一个人的一生,仿佛自始至终都与江澄无关。自始至终他都错过了。

江澄孤坐在空荡的房间里,怔忡半晌,对着空气轻扯嘴角,笑得苦涩嘲讽。

 

「泽芜君寿至天命之年,死前使人干莲塘,于其上建墓。道是与爱生不得守,死当儇依,然后能逢于轮回。余动之,因为此篇,感人间君子如玉,痴情如斯,可敬可叹。」

 

 

江枫眠披着夕阳踏进小院的时候,看见自己的倒霉儿子正在院子里扫落花。虽然很勤劳,但是一点也不敬业。

江枫眠公事公办地问:“那个姑苏墓古本修完了吗?”

江澄点了头就算回答,情感迟钝的爹才发觉他有点落寞。

“欸,儿子,怎么了?是不是觉得人生寂寞了想找对象了?”

“……”江澄有气无力地推开他搭上肩膀的手,“饿了,我先回去了。古本你明天再看行吗?”

“正好啊,我去开会的时候遇见了姑苏当地一个世家的人,他们家族历史悠久,而且姑苏墓很有可能就是他们家祖坟。虽然一不小心挖了人家祖坟有点不太好,可是他们表示可以全部捐给国家。”江枫眠推着他往外走,“他们家里的负责人也跟我一起回来了,想跟进一下文物修复工作,今晚我们出去吃饭,你请客。”

江澄心力憔悴,无力为自己的私房钱辩护,只好任由不仗义的爹坑钱。

他刚踏出院门,就看见了一个高挑的男人,一身西装笔挺,鼻梁上架着一副眼镜。利落的短发之下,清熙温雅的脸,和千年前的痴情君子一模一样。他的出现,就好像对江澄宣告了灵魂转世之说的存在,耳边浮响起那声“再见”,此情此景让苍凉惆怅一扫而空。

原来是再相逢。

江澄愣在原地,直到对方走过来向他友好的伸出手,唇边浮起恰到好处的温和,说:“你好,我是蓝涣。”

愣成木头的江澄,慢慢抬起手回握,他好像等待了千年,就是在等这个时刻。空缺的命运,流转的光华,埋葬在莲塘里辗转迂回的思念,原来就在这里。

原来,他执着的修复,只是为等一场命中注定的诗情画意。

 “我等你很久了。”

 

芙蕖笑,笑声损落意盈劳,尘缘总被无情扰,莲花坞里葬碧箫,遗书千载心间烙,如晤前生百年好。

 

【完】

 

 

文言文全文:

 

「  姑苏有山,峭壁入云。居公子名蓝涣者,状貌甚俊,清煦温雅,性坚识体,为家之砥柱。其乐助者,助民得善,令以嘉之,遗其一榜,题云泽芜,是以百姓亦谓之泽芜君。

    泽芜君声名远扬,欲嫁之者尤多。然不受一人,外惟曰有婚,而未尝见其妻。于云山下种芙蕖一亩,每逢花开之时,必乘舟奏箫,其声呜呜然,婉哀凄绝。人问其故,谓曰吹予其爱,而爱人蚤死(英年早逝),独留斯苟延于世。乃叹泽芜君为痴情者,愈重之。

    泽芜君寿至天命之年,死前使人干莲塘,于其上建墓。道是与爱生不得守,死当儇依,然后能逢于轮回。余动之,因为此篇,感人间君子如玉,痴情如斯,可敬可叹。」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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修仙写完了这篇,自己都觉得乱七八糟的。这么个故事居然写了挺长,话痨没治。

想表达的意思不知道有没有表达清楚,欸我也挺懵的。

那两句不成韵律的词是我乱写的,耗尽了我的语文功力Hhhhh。

最后那句“他跟我说的第一句话竟然是再见”是远山说的~很戳啊!

如此可爱的江爸爸是不是太ooc了,我的错。

 

 

其他坑也在填,但是不想修仙了∠( ᐛ 」∠)_谢谢走过路过的大可爱。我会继续努力的。

 
  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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云过来时路,雾深不见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