别鹊惊枝

【曦澄】 负芳约

练笔,摸一颗砒霜给自己(。

手癌这次直接把标题打错了(自抱自泣.jpg


【负芳约】





她说,她的家在城中央,走过一座六孔拱桥,那个卖霜花糖的老头儿坐着的巷子口,往里拐,走到尽头。


那是一个高宅大院,在幽深的巷子里,窄窄的门像是嵌在墙上。普通大户门口总爱放两尊镇宅护院的石像,她家门外简朴得很,门庭上悬着一把剪刀和一面铜镜,就算是辟邪驱魔了。


她将木门推开,含着羞涩的笑,似乎对自己简陋的家宅信心不足,怕来客笑话,“公子请进。”


蓝曦臣微微点头,跨过门槛,绕过一面巨大的照壁,入眼尽是似血鲜红。


两侧高墙,院中生着一种花色火红的植物,占满每一个角落,竟是连落脚的地方也没有,像堆满花朵的水池。那红艳之色太过浓重,眼睛几乎都要灼烧起来。花池对面,是八扇紧闭的镂花门,门口站着一个男仆,微弯着毕恭毕敬的腰,视线卡在地上,等待着造访。


女子立在他身侧,轻摇手中的团扇,扇出一阵小香风,向蓝曦臣扑去。芙蓉如面,半遮半掩,眉间眼里都是惊心动魄的美,她向那花池走去,双脚没入花丛间,却没有半点踩踏花枝的痕迹。


“公子,这边请。”


蓝曦臣微微凝神,跟着她走过去,他刚踏入花池中,一股巨大的吸力缠绕过来,似乎围绕着脚踝的花朵是一张张小嘴,欲死死咬入他的皮肉。蓝曦臣眉目一沉,周身振出一层灵气,纤细的花葶向两侧分开,露出底下紫红色的阔叶来。


他一分神,再抬眼时,那女子已经不见了。蓝曦臣眉心微皱,轻抚左手无名指上紫色的戒指,一步步走过花池,微微激荡的灵气带着灼烧的力量,走过之处花叶枯萎,留下一道深仄的黑痕,将鲜红的花池生生毁了一半。


那男仆本分地开了门,肢体动作无比僵硬,伸出的手上隐隐有青黑色的斑点显露。蓝曦臣拧眉多看了一眼,那男人面色青白,双目全黑,忽然怔怔淌下两条血泪来。他口不能言,视线依旧茫然地盯着地面,但那只打开了门的手,一点点往回撤,挡住了进门的路。


蓝曦臣目光一动,在那人身上逡巡片刻,轻叹一口气,道:“在下尽力而为,如你所愿。”


那人保持着原来的姿势,却缓缓、慢慢,放下了手臂,依旧毕恭毕敬的模样。


蓝曦臣眉目间多了一丝凌厉,他跨入门内,闭上了眼睛,不忍再回头去看。门关上的一瞬间,那男仆浑身燃起白色的火焰,长着嘴,发出一连串意义不明的低吼,化为一摊灰烬。


来处已封,那八扇镂花门无论如何也推不开,屋内不大,每一个角落都摆放着一盆盛开的红花。与先前院中的花池一样,秋后盛放的竹节秋海棠。


正对着门口的墙上,悬挂着一幅美人图,连图画之中都描绘了大片火红的花枝,一名女子正俯身折花。美人花娇,倾国倾城。


但他总觉得,有哪里不太寻常,画中的女子,是引他进门的人,那花也不过是寻常的红花……


那花……


蓝曦臣一个健步上前,伸手点了一下画上的红花,果不其然,在手上留下一抹鲜红的血迹。


正当此时,飘渺的笑声似天外传来,隐隐约约,捉摸不定。蓝曦臣怒起心头,果断扯下那幅画。掷落于地的画上,凝固的红流动起来,不停往外奔涌,流淌成一条蜿蜿蜒蜒的溪流,将蓝曦臣包围在中间。


不过几个呼吸间,除却蓝曦臣脚下似孤岛般的一寸方圆之地,屋内已成一片血海,浓重的血腥味混杂了幽淡的花香,闻来令人作呕。


蓝曦臣仍在静观其变,凭借超出常人的意志力,与那笑音中的力量抗衡。


铃——


意识先于耳朵捕捉到了一声清脆熟悉的铃响,蓝曦臣眉心一跳,只见一枚紫绦银铃漂了过来,血海托着它,血波送着它,一点点推到蓝曦臣面前。


心口似有尖刀刺入,冷静泰然疯狂涌出,他的心一下就泄成一个扁扁的皮囊,空空如也,谁也不在。他几乎忍不住就要伸手去捞,只是刚刚弯下腰,左手无名指上突然刺痛,那疼痛如细线一般通过脉络扎入灵台,唤醒他已渐渐沉沦的心智。


他用力闭上眼睛,铃响一声声敲打耳膜,低魅的笑声又飘了过来,摧人心魄。


他再不犹豫,翻手取下腰间的裂冰,注入灵力吹奏一曲,清冽的箫音如清风过岗,霎时间,击退所有魔声怪音。


再睁眼时,血海已经消失,整个屋子仍是他进来时的模样,那幅画好好挂在墙上,再无怪异之感。


蓝曦臣收起裂冰,角落处摆放的秋海棠尽数枯萎,这屋子里,一丝活气也没有。


他的耳中再次传入那清脆的铃音,自屋后传来,徐徐缓缓。他寻着铃声走向后堂,出了一道门,又是一个院落。


这院子里有山石,有流水,有亭台,亭台下一片盛开的秋海棠,火红而妖娆。那女子立在听亭中,凤冠霞帔,一生之中最美丽的时刻,停留在她身上。


蓝曦臣走过去,那女子转过身来,美艳的脸上挂着泪痕,她看见蓝曦臣,抬袖拭去泪痕,牵强弯起嘴角。


“公子有什么事?”


蓝曦臣不答,她疑惑地说:“公子是来参加婚礼的宾客吧,为何不去前厅坐着?”


女子痴痴笑了起来,羽睫上还挂着泪珠,低头颔首,娇美动人。


“怕是刘郎招呼不周,叫你见笑了。”


“刘郎,刘郎呀……”她顾盼间皆是新嫁娘的羞涩,忽听亭外的男子长叹一声,道:“秋姑娘,刘郎已不在了。”


女子登时恼羞成怒,冲他啐道:“你胡说什么,刘郎他马上就会来找我。”


她往远处一望,笑了起来,欢快地叫道:“刘郎,你来了。”


蓝曦臣侧身看去,远处山石后走来一个男子,一身红衣,目光直直盯着这边,开阖的嘴吐露呓语,唤着女子的名字。


“小棠、小棠……”


这段不算很长的路,他走了许久,一步一步,走姿十分别扭。蓝曦臣看在眼中,眉间愈加凝重,那人的四肢关节根本无法弯曲,如两根筷子迈步,直挺挺地往这边来。


与他擦肩而过之时,他看得分外清楚,那刘郎的眼睛也是全黑,皮肤底下埋着大片大片青紫。


他终于来到了亭下,却无法抬步走上亭内,微微抬起下颚,痴痴望着女子:“小棠。”


女子欢喜地跑下来,挽住他的胳臂,小鸟依人地靠在他身上。郎有情妾有意,天作之合,本该是被众人祝福的一段佳话。


偏有人要打破这幸福美满。


“秋姑娘,何必如此欺骗自己。”蓝曦臣的一句话,利箭一般击中了女子,似有一种无声的力量,撕裂她身上的甜蜜。


蓝曦臣语重心长,却也裹挟了三分不耐,他自进门时起,耐心就在一点点消磨,“亡人之躯,生人之魂,不生不死,这就是你要的圆满?”


刘郎僵硬的身躯微微震颤,空茫的视线低垂下去,手吃力地抬起,揽住女子的腰。俨然的守护姿态,叫人看来不忍。


秋小棠急切地捧住他的脸,不停安慰,“刘郎,别听他乱说,什么生人死人,我们都活得好好的,要白头偕老啊。”


她再看向蓝曦臣时,眼神淬上恶毒和仇恨,“你滚,你快滚,别打扰我们。”


蓝曦臣无话可说,一时之间,整个院中安静下来。流水无声,虫鸟不鸣,陷入死寂。满地红花无风自动,应承着女主人的心意,对外来者无声抗拒。


秋小棠和刘郎相拥而立,她眉眼之中闪过一道狠厉的光,地上的花忽然疯狂摇曳起来。花瓣纷纷掉落,触低化为鲜血,汇聚在一起,向蓝曦臣脚下涌去。


他在这时,悠悠开口。


“传闻中有一种复活死者的巫法,名为‘血妖契’,是在人刚死之时,将尸体浸泡在人血之中,配以锁魂灯、四方煞鬼阵,数百种草药研制而成的招魂烛,长明七七四十九天。然后,亡人可活,却无意识。要恢复常人心智,必须每日吞食成年人的精魄,又是七七四十九天后,方可成功。”


这番话说到最后,一向温和的他也不由带上几分戾气,究竟是如何执念,能叫人走火入魔,罔顾人命?


“七七四十九条人命,你难道一丝悔意也没有?”蓝曦臣目光如刺,看向两人,翻手抽出朔月剑,烈烈灵气将逼至脚下的鲜血震开。


刘郎睁大了眼睛,浑黑之中看不出一丝感情,但仍能读出他面上的惊诧,他无措地望向秋小棠,发出像哭泣一般沙哑难听的声音。


秋小棠泪如雨下,不知如何安抚他,对蓝曦臣愈发怨愤,只喝道:“你胡乱说什么!什么血妖契,我从不知道。若你是想捣乱,那我就不能留你了。这位公子,送客吧!”


她拔下头上的朱钗,朝蓝曦臣激射而去,地上的鲜血蜂拥而起,缠绕在朱钗之上,纤细的发钗变成一柄血剑,直取蓝曦臣眉心!


蓝曦臣冷哼一声,举起朔月,不退反进,逼问道:“这镇上无缘无故消失的成年男子,怕是都被你拿去活祭了吧?他们的亲人多么痛心,你可曾想过?失去挚爱的又何止是你一人?”


“闭嘴!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!你闭嘴!”秋小棠双眼发红,十根指甲暴长,如厉鬼夺命,一甩袖挥出一道更强劲的灵气,附着在血剑上。


蓝曦臣身法轻灵,单论灵力绝不会输于她,却处处顾忌,渐显颓势。朔月架住血剑,蓝曦臣沉声道:“前日我与我的……同伴,到此处之后便听闻这刘宅怪事,昨日他就不见了,有人说他曾与你交谈,说,他在何处?”


秋小棠嗤笑一声,道:“那个紫衣男人?他不是你的同伴吧?我猜,他应该是你的道侣。”


女子笑了起来,唇色妖娆凄艳,她一拂袖,茂盛的花丛分开,露出一口木棺,一人躺在里面昏睡,正是失踪一日的江澄。


“晚吟!”


只一分神,脚下的妖血便缠了上来,将他的双腿紧紧钉在地上,动弹不得,蓝曦臣暗道不好,手腕一转,朔月与血剑纠缠不休。他惊觉自身灵力正在被腿上的妖血吸收,额间大汗淋漓,仍不住看向江澄,盼他有苏醒迹象。


这一夜的牵挂,已让人心力憔悴。


秋小棠大笑起来,声声刺耳:“你问我是否圆满,那我问你,若他死了,你又当如何!”她瞥向江澄的眼神阴狠无比,双目之中溘然流下两道血泪,翻手又拔下一根朱钗,向江澄心口飞射而去。她身侧的刘郎侧过身,似想阻止,却只能眼睁睁看着朱钗去势如箭。


“你敢!”蓝曦臣失声惊呼,眼神如剑,周身灵力暴涨,几乎是瞬间,震碎了腿上的束缚,朔月稳稳架住血剑,一道紫色电流缠绕上剑身,眨眼间,粉碎的血菱漫天飞散!


与此同时,在木棺中昏迷的江澄突然睁开了眼睛,双目炯炯有神,唇边挂着不屑的笑意,一掌震碎了夺命朱钗,再拍木棺,借势飞身而起,落于女子身侧,右手呈爪捏住了那纤细的脖颈。


紫电从半空中飘来,缠上他的食指。


一切在瞬息之间落幕,秋小棠瞠目结舌,似乎还不明白为什么会变成这样。喉部的威胁让她不敢大声说话,唯恐下一瞬,这个如阎王一般的男子就会要了她的性命。


“你……怎么会这样……”


江澄望向蓝曦臣,见他安好无恙,冷峻的面色稍霁,道:“差一点。若他伤了,你连说这句话的时间都没有。”


他有些控制不住的凶狠,道:“原本听说了刘宅有妖,我二人就想着如何破你妖术,想来想去,干脆里应外合。本来我二人初来乍到,担心你见着生人面孔,不会下手,所以我昨日才假装中了你的引诱,让你今日也放心地引他进门。”


秋小棠浑身发颤,气势登时散尽,瑟瑟恳求,“两位公子……两位大神仙,小女子有眼不识泰山,无意冒犯,求你们放了我们吧……”


江澄冷哼一声,道:“你问问那七七四十九个冤魂愿不愿意放过你。”


秋小棠崩溃似地大哭起来,眼泪混着血水汩汩流淌,“我真的不知道,我没有杀过人……什么四十九条人命,我不知道……”


一直站在一旁的刘郎忽然动起来,他往后退了几步,似是想跪,却因关节无法弯曲,只能全身趴倒,肉体拍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,不停往江澄脚下匍匐移动,嘴里含糊不清地说着:“放……小棠……放……”


秋小棠见状,舍命挣扎,脱开江澄的桎梏,扑在刘郎身上悲泣。


蓝曦臣收了朔月,走过来长叹一声,道:“刘氏华裴,你本是仙门高阶子弟,能有一番大作为,为何要执迷于此妖道。如今你二人这样不生不死,不人不妖,便是你所求的‘圆满’吗?”


刘华裴怔愣片刻,只狠狠磕头,青紫的面皮往下塌陷,渗出黑色的液体。秋小棠阻止不了他,心中悲戚,恨恨指着二人道:“我夫妻二人到底做错了什么!要你们这般为难?”


江澄道:“你还不明白?这血妖契要生人鲜血和魂魄,镇上消失了近百个成年男子,如此狠毒残忍,岂能容你?!”


秋小棠发疯一般拉扯自己的长发,叫道:“我没有杀人,你要我说多少遍!”


蓝曦臣看着她的目光近乎悲悯,道:“血妖契取的是阴阳互补之法,消失的都是成年男子,血妖契要复活的,应该是个女子。秋姑娘,杀人的不是你,是他。”


“什……什么?”


秋小棠不可置信地看向刘华裴,后者静静趴着,一言不发,又继续以头抢地。头颅敲打地面发出顿顿的闷响,秋小棠迷惑颓坐,听蓝曦臣徐徐道来。


“你被血妖契复活,却也堕入妖道,因此才有一身妖力。食血的本性会让你自主去捕猎,先前刘华裴尚能行动之时,在门庭上挂了剪刀和铜镜,能阻挡你出门。但你妖力越发深厚,他自己也变成了这幅模样,便再也无法阻止你外出。”


他叹了口气,道:“被血妖夺去鲜血和精魄的人,皮肉逐渐溃败,四肢僵硬,神志不清,变成行尸走肉。你体内妖力渐盛,将无法控制自己的神志……”


他说到此处,刘华裴突然朝他的方向蠕动过去,拼命朝他磕头。蓝曦臣对他的恳求含了不忍,遂不再说下去。


江澄却替他把话说完:“刘华裴就是在你失去神志之时,被你吸血夺魂,变成了这个样子。其实你早就知道对不对,不然你也不会对他这般情状毫不见怪。”


刘华裴最不愿意被道明的事实,暴露出来,他只能睁着眼,流下两行血泪。他拼了命往回挪,想用视线捕捉秋小棠,却无论如何也看不到她的脸。他急切地低吼,不停摆动身体,浑身尘土,狼狈不堪。在他绝望之际,忽然被一双柔荑扶起来,拥在怀中。


“刘郎啊……刘郎……”秋小棠微笑着,双眼已失去生气,轻轻擦拭他脸上的尘土,满头青丝披散在大红嫁裳上,分外凄艳。


刘华裴再也控制不住,嚎啕大哭起来,说是哭,却只能活动喉结,发出一串怪叫。


曦澄二人默然看着,江澄忍不住,走到一边,看到茂密的秋海棠花丛底下,无数森森白骨,与根系泥土,花枝叶子缠绕在一起。红花白骨,刹那芳华,参不破的总是执念。


刘华裴与秋小棠本是青梅竹马,自小就定了婚约。但刘华裴入了仙门,沉迷修道,立志不成名不娶亲。秋小棠爱他敬他,书信来往从不断绝,二人聚少离多,相思未改。好不容易到刘华裴闯出一番名声,秋小棠等足了二十个年头,终于得偿所愿。却在大婚当日,刘华裴仇人寻上门来,在新房中杀死了等候郎君的新娘。


她满心欢喜等着心爱之人,等着一生一世再不离分,却不想,等来的是一剑封喉。


刘华裴当夜御剑追凶,屠杀仇人,返回时,秋小棠的尸身已经凉透。妻子惨死,死不瞑目,他在枕下发现秋小棠绣给他的披风,一针一线密密实实,耗费了无数个等他归来的日夜。


一念执着,一瞬成魔,刘华裴想起曾在旧典上看过的血妖契,入了歧途。


他不管不顾,将她从阎王殿里拉了回来,满手鲜血也好,背负命债也罢,只求再见那被他辜负的刹那芳华。


却不想,一错再错,终至失控。


蓝曦臣负手轻叹,正欲转身,忽听秋小棠轻声道:“他为我杀人,而我亲手杀了他……我们,都该死。”


女子唇边笑意惨淡,空洞的眼中死气沉沉,她低头在爱人脸上印下一吻,声音颤抖,“求公子……送我们走吧……”


秋风渐起,满院秋海棠无声悲泣,江澄微微眯着眼睛,举目远眺。天边遥远的地方,浮起一丝夕色云霞,渐渐晕开,像被大火映亮的角落。


“如果这世上有死而复生之法……”


这一声呢喃自语,随风远逝,来不及被捕捉,似乎从未出现过……



蓝曦臣和江澄一前一后走出刘宅,随着秋小棠死去,妖力尽散,那妖冶的秋海棠也尽数追随他们而去,整个宅子除了森森白骨,什么也没剩下。


他们走到巷口,斜阳撒过来,清冷的街道上一个人也没有。自从镇上不断有人失踪,刘宅有怪谈传出,六孔桥附近的人家就渐渐搬离了。


那卖霜花糖的老人站起来,皱纹将他的眼睛挤成一条缝,他颤颤巍巍地朝两人鞠了个躬,脊背弯曲,几乎要折叠在一起。


老人沉默地起身,挑起装霜花糖的扁担,慢慢离去。夕阳照着他的背影,孑然而立,凄凉悲壮。


蓝曦臣感叹道:“刘华裴入邪道后,他的父亲无法阻止他,浪迹天涯求人解救。若不是在山中救下他,我们还不知道,这镇上竟有如此可怕之事。”


江澄目送老人远去,道:“他早知道,只有他儿子儿媳都死了,才是解脱。于他而言,不论如何,都是此生无法挣脱的梦魇。”


他又看向蓝曦臣,“你今日叹气特别多。”


蓝曦臣笑笑,与他并肩迎着夕照离去,忽然感慨:“我今日……真是突然觉得,红色,不是个好看的颜色。”


“怎么?”江澄奇道。


蓝曦臣将他在宅中见到血海上的银铃时,心中的纠痛挣扎说了,江澄摇了摇腰间的银铃,笑话他:“小孩子想法。难道你以后都不喜欢红色了?”


二人走到六孔桥上,斜阳洒下一片波光粼粼,秋日的安谧肃杀,随着微风一起袭来。蓝曦臣略一思量,正色道:“有一种红我还是喜爱的。”


“什么?”江澄定睛去看他,忽然脸上被亲了一下,光天化日,似有千百道视线登时投射过来,他在心里自我惊吓了一把,脸上立刻飞起红霞。


“你干什么,没羞没臊的。”江澄用手背擦脸,瞄见蓝曦臣眼梢狡黠的笑意,顿时明白过来,更加恼他,“你这人真是……”


蓝曦臣也不继续逗他了,二人缓步走下六孔桥,江澄忽然停下了脚步,顺着他的目光看去,只见桥边生着一株秋海棠,落红点点,花色鲜艳,随着风轻轻摆动。


“怎么?”


江澄摇摇头,道:“只是想起刘父说,秋小棠在秋天出生,彼时庭院中花开妖娆,她父母便以花为名,叫她小棠。”


“红颜刹那,芳华倾负,到底人不如花,不能生而复死、死而复生。”


记忆之中盛放的莲花,早就凋谢了。任今人如何缅怀,如何追忆,如何不舍,时光不复,无可替代。只是,这一朵谢了,还有下一朵开,遇上了就好。


蓝曦臣道:“你今日感慨倒是多。”


江澄笑笑,再不说话,与他一同继续前行。




【完】


 
  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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云过来时路,雾深不见树。